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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郝胡】于无声处 〈10〉



【我们还会有很多个夏天。】

 

1.

 

十二月底,郝富申班上的毕业大戏终于是凑齐了人,一群人总算是正儿八经完成了第一次联排。

连轴转了两天几乎都没找着阖眼的机会,排完那场戏,郝富申卸完妆就沉沉靠在剧场观众席睡了过去。他原本只是想打个盹儿歇一会儿,没成想醒来的时候外边都快接近傍晚了。

从兜里拿出手机看的时候,发现有30+未读消息把主屏幕塞得满满当当,除了几条来自他的团队小群,其余全部都是胡先煦给他发的。

郝富申戳开去看,胡先煦给他发了好几张对着电脑拍的杂志原片,有他自己一个人的,也有和张超一块儿。

郝富申点开那张他们俩脑袋叠在一块儿的合照仔细看了会儿,拧眉回忆了一下,好像胡先煦的确前阵子有和他说过有个杂志拍摄,是邀了他和张超一块拍的。说完故意似的,还跟郝富申在那儿挤眉弄眼了半天,问他,我和超哥拍双人杂志你会不会酸啊。

说对这件事儿毫无波澜,那真是假话,但郝富申酸的其实并不是张超能和胡先煦同框拍双人杂志这件事儿。

他在意的,是自不必言说的,他和胡先煦之间的差距,还有很大一截。

但好在郝富申年轻,少年意气,正是初生牛犊不怕虎的年纪,不惧碰壁也不懂得畏缩,他想,总有一天,他会追上来的,到那一天,他就能更坦然的和胡先煦并肩站到一块儿了。

郝富申把外套穿好,套上围脖走出剧场,带上门的瞬间就被风缠裹住,他往里缩了缩脖子,手机又振动了一下,胡先煦问他,半天不搭理人,是不是这两天太累了所以睡着了。

郝富申找了个能避开妖风的角落给胡先煦回消息。

【刚才是睡过头了,一醒来剧场就剩我一人了。还在拍嘛?】

【刚刚拍完,我说呢,你早俩小时都和我说戏排完了,完后就不理人了】

【是在哪儿拍呢今天?】

【七棵树。】

郝富申对着天空发了会儿愣,想着好像有三四天没见着臭小孩了,想到这儿,郝富申打开了打车软件,还是决定去找他。

刚坐进车里,郝富申就拨通了胡先煦的语音通话。

胡先煦一接通语音就开始嘲笑他,不是你怎么还是这么嗜睡啊,排完就立刻着了,跟那时候在剧组似的,和我对戏对到一半儿就能着,真服了你。

“我这几天都没怎么能睡觉,真是挺困的。”

那边拖着长音啊了一声,让他赶紧回家补觉去。

“你收工了待会儿要去哪儿吃饭啊。”

“我正琢磨着要不要请超哥吃个饭呢。”

“我来请吧,我在过去找你路上。”

胡先煦那边安静了两秒,郝富申就听到臭小孩用气声阴阳怪气的开腔,“不是我说,郝老师你怎么就那么黏人呢,不就是三天没见我么,想我想坏了吧。而且我和超哥拍杂志,拍完你过来请吃饭,这算怎么回事啊?”

郝富申笑笑,只觉着可乐,直说谁粘人谁自己心里有数。

黏人的小猪被人点中,不满的哼唧两声,说我要去卸妆啦不和你说了待会儿你到了园区再找我吧!

所幸那天路上车没有太堵,郝富申总算是赶在日落之前见到了胡先煦和张超。

仨人就近找了家椰子鸡餐厅吃饭,至于为什么要吃椰子鸡,缘由只是在商场里晃悠着时,郝富申冲胡先煦说了一句,“你昨天不是说想喝鸡汤了么?”

除了椰子鸡锅底,郝富申还没忘在菜单上给胡先煦勾了一堆他平时爱吃的配菜。

胡先煦坐在旁边清澈的看他,“嚯,我什么爱吃的你都记得啊。”说完像意识到什么似的,看一眼对面的张超,清了清嗓子,“那超哥你要加点儿什么菜啊?”

张超叹口气,“噢,原来你们俩还知道这桌上还坐着第三个人呢。”

胡先煦心虚的一垂脑袋就要拔腿溜,说你们慢慢儿点啊,我先去个洗手间。

锅底端上来,张超和郝富申面面相觑几秒,沉默里拆了一副碗筷给胡先煦盛好了一碗还没煮过任何配菜的清鸡汤,放到胡先煦的跟前的桌上。

“小郝,你和先煦……”

郝富申拿着汤勺的手一抖,抬眼看着张超欲言又止的脸,“怎么了超哥?”

“你和先煦什么时候那么熟了。”

郝富申偷偷松口气,笑着说我们一直挺熟的啊。

张超想了半天,犹犹豫豫的说,小郝,有些东西是藏不了的,特别是感情这玩意儿。

郝富申沉默一会儿,忽地就摸着颈侧笑了出来。

我……有那么明显么。他问。

张超郑重点了点头,他对郝富申说,就你那点心思,瞎子都快看出来了。

 

2.

 

仨人吃完饭,给喝了酒的张超叫了代驾送人回去,俩小孩就跟路边杵着半天,胡先煦忽然问郝富申,你要不要去我家坐坐。

郝富申早前就知道胡先煦在亮马桥租了间房子,但是他不大过去住。胡先煦平时大多时候还是住在宿舍里,所以之前老和他说,你真别来我家,我家都快好几个月没好好收拾了,特乱,跟垃圾场似的。

胡先煦见他犹豫,急着解释,“我前几天找了阿姨彻头彻尾打扫过了好么,而且我搬了好多东西过去,我以后可能经常会跟家里呆着,你可以来我家找我玩儿了……”见郝富申看着他没说话,更加急了,“爱去不去!”

郝富申好笑的揉他头发,心思飘荡一下,“胡老师邀请我当然得去看看啊。就是这么晚了,你让我上你家,你要是放心,我肯定是没问题的。”

胡先煦读出他的调戏意味来,黑着脸骂滚吧你甭去了我家不欢迎臭流氓。

臭流氓一小时后后还是来到了胡先煦租的房子里,俩人一块儿赖在沙发上看起了电影。

看的是姜文的《阳光灿烂的日子》。

发生在灼热季节里少年人荷尔蒙肆意涌动的故事,是大院青年草长莺飞的黄金岁月,郝富申也是最爱姜文的这部电影。

光影明灭间,他听着胡先煦说,“我最喜欢的导演是姜文。我喜欢他那股粗粝又精准无比的劲儿。”

“我也很喜欢姜文,我之前头回看完这片儿之后还回头去翻了《动物凶猛》,书和电影都很好看,没有青春期的男孩儿会不喜欢这片子吧。”

胡先煦慢悠悠看他一眼,“你不是喜欢昆汀吴宇森小津安二郎嘛。”

郝富申笑出声来,说你这人比我还记仇啊,这是哪门子的陈年老醋啊。

胡先煦哼了一声,接着盯着屏幕里正在奔跑的马小军认真说,“你知道么,我小时候那会儿真的特哏儿,特自不量力,我说夏雨十七岁拿了威尼斯影帝,我要比夏雨更牛逼,我要十五岁就当影帝。你说我是不是不知道天高地厚,拍了几部电视剧就以为自己真了不起了。”

“你那么小就接触到这个圈子,拍了那么多作品,有这样的野心不是正常么。”

“可是我十五岁的时候没拿影帝,也没成为什么特厉害的人,没有拿得出手的角色,那会儿我才慢慢意识到,不是所有人都是夏雨,不是所有人都是天才,至少,我应该不是天才。”

胡先煦偏过头去看他,又问郝富申,但是你相信么,我总有一天会成为一个牛逼的演员,我会成为影帝的。

郝富申点了点头,在嘈杂的电影背景音里,慎而重之的说,“你会的,会成为一个牛逼闪闪的演员,而我也会。”

 

3.

 

俩人浸没式的坐在客厅看了225分钟的导演初剪版片子,看完胡先煦说,真他妈的好看,我饿了。

还不等郝富申打开外卖软件要给他点吃的,他就自己跑到厨房去,说要给他俩煮两碗饺子吃。

郝富申想退出电影,换个电视频道来看,一按遥控器,没电了,下意识拉开茶几抽屉要找电池。却在拉开抽屉的一瞬间怔愣住,他看到空空的抽屉里只放着一张有些模糊的拍立得。

郝富申把那张照片拿起来仔细看,他想起来了,是俞亮杀青的那天晚上,他和胡先煦拍的唯一张合照。

他还记得十月中旬的湖州经常下雨,空气里都带着点潮湿的凉意。

那天他们拍摄的是俞亮从时光家里追出来,在小时候重逢的那个地下通道入口,把那只手表还给时光的戏。

那天他状态格外好,开拍前胡先煦陪着顺了几遍,开机后竟然一条就过了,聚餐时刘畅也和他说,我觉着刚才那场是你五个月里最有层次感的一次,这个尾收得是真好,走,喝酒去。

他被簇拥在人群当中,剧组能来的人都来了,一群人挤在一个KTV大包间里唱同一首歌,沸反盈天里,他看见胡先煦一个人坐在角落里安静的喝了口香槟。

他走过去,坐在胡先煦前面的凳子上,问他要点什么歌儿?

胡先煦含混的开口,我不唱歌了今儿个,你,你没看我说话都大舌头了么。

郝富申点了点头,指尖停在屏幕上半天,回过头和胡先煦说,“我明天一早的动车。”

胡先煦不带情绪的嗯了一声,侧着脸又抿了一口,“我明天一早还有戏呢,就不送你了。”

郝富申想,这人说这话时真像把冰冷的匕首,精准无比地在他心口划拉开一个口子,他觉着胸闷得很,像是心间汩汩有血流出来。

郝富申吸一口气,故作轻松的问他,那回了北京咱们再约?

胡先煦拿出手机划拉一下,“再说吧,有时间就约呗。”

郝富申本想,剥离角色剥离故事是件很难的事儿,可真是不公平,胡先煦怎么就剥离得那么干净。

那天剧组唱歌嗨到了半夜两点,一群人回酒店的路上都醉醺醺的,路过湖州中心广场时,还有好几个哥们坐在地上开始高歌起来。

郝富申鼓足了劲儿走到胡先煦旁边,想和他再好好的道别一次。

人群稀稀拉拉的在广场走散,没几个人在他们身边了,他张开手,想抱抱胡先煦,这样的拥抱他想还是挺体面的,看不出什么私心的体面吧。

可他叫住胡先煦,张开双手想去拥抱那个人时,却只拥抱住一阵湖州十月微凉的秋风。

那个说过最不喜欢人群的人却跑回人群里,胡先煦还一边跑着一边笑着嚎,哥几个等等我哎。

郝富申跟了上去,忽然被吴芊盈叫住,“俞亮,我给你跟时光拍张合照好么。”

胡先煦有些别扭的拒绝,“我不要我现在太丑了。”

吴芊盈强硬的说,今天俞亮都杀青了,你再不拍以后没机会啦。

于是就这么半推半就的,两个人肢体僵硬的挨在一起,拍了这么张合照。

胡先煦看了一眼照片,直说太丑了,我说不拍吧你非要拍,看我这拍得多肿啊,你自己留着吧!

说完就又溜回大部队里,跟着一帮人哼着歌儿往前走。

十九岁的郝富申看着他的背影想过,或许十九岁的夏天就是要有一些遗憾的。

气温只有十六度的夜,告诉他夏天真的过去了,夏天的故事可能只能留在夏天了。

可此时去年夏天那张被胡先煦嫌弃得要命的照片,却就这么突兀地,出现在他的抽屉里。

郝富申翻了一下照片的背面,看到了用蓝黑色水性笔歪歪扭扭写了几个字。

“2019.10.14 真的要拜拜啦”

郝富申心脏漏了一拍,抬头就看到胡先煦飞快冲过来抢走那张拍立得。

郝富申问他,不是说这张特丑么?

胡先煦直想落荒而逃,说饺子要煮烂了我去厨房。

刚说完就被郝富申拽回来面对着他。

“这合照那么丑你还保留得那么好。”

胡先煦垂着脸,半天挤不出一个词儿来。

郝富申凑近他的脸,柔声问,“照片从哪儿来的?”

“第二天早上你走了,我问小樱要的……”

“乖,告诉我,为什么要回这张照片啊?”郝富申声音酥得像在诱导人一般。

胡先煦问,你想听我说什么。

我想听你说实话。

胡先煦抬起那双湿漉漉的眸子看他,认命般开口,“因为我舍不得你。”

郝富申终于笑得眼睛弯起,把胡先煦揽到怀里抱紧,“真会装。”

真会装的小猪崽在怀里闷声哼哼唧唧,“我留着有什么用,你都把我的照片从你手机里删了。”

郝富申从裤兜里拿出手机,打开收藏,放到他面前给他看,那几张胡先煦在剧组打盹的照片还是原封不动的在那儿。

胡先煦看着呆了一下,一会儿偷着乐,一会儿又炸了毛似的,“你不是都删光了么?”

郝富申气定神闲的收回手机,说,我自然是舍不得的。

胡先煦又问,你那天不是说,去年夏天已经过去了嘛。

郝富申把怀抱再收紧了一些,下巴靠在胡先煦肩膀的软肉上轻轻的蹭着,温热而平稳的呼吸就洒在胡先煦脸庞和耳廓。

他说,“去年夏天是已经过去了,但是先煦,我们还会有很多个夏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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